這一頓飯吃到最後,孟擇和幾個孩子的關係已經處得極為融洽了。
他心中浮出一絲前所未有的踏實感。
這幾個孩子雖不是親生的,那又如何,親生都不一定能生出這么好的孩子來。
關係是否親近,很多時候也並不看血緣,而是看對方品性。
這三個孩子,都是極好極好的孩子。
孟擇看著這一桌子人,心頭滿滿都是溫熱。
多年飄零,如今,終於有了一個可以稱為家的地方了。
秦九微和謝硯禮看著,不由對視一眼,眼中泛起暖意。
一家子和諧團圓,最要緊。
翌日,清瀾院。
秦九微正在聽小荷回稟內院各處的事務,忽聽外頭傳來通報,“少夫人,李嬤嬤在外求見。”
她眉頭一挑,略微意外:“讓她進來吧。”
片刻後,一道佝僂的身影在侍女攙扶下走進屋中。
李嬤嬤頭髮花白稀疏,臉上皺紋縱橫,神情卻比前些日子清明許多。
她俯身行禮,“少夫人,老奴有一事,斗膽想求少夫人。”
秦九微開口溫聲道:“你先坐著說話。”
小荷立刻搬了繡墩,李嬤嬤坐下,深吸一口氣,“老奴想出府一趟。”
“出府?”秦九微坐直了身子,“為何?”
李嬤嬤攏了攏袖口,“二十多年前,老奴有個兒子,那時才十歲,如今這些年瘋瘋癲癲,什么也記不起來,現在總算想起來了,老奴心裡越來越惦記。老了,只想看看他現在過得好不好,哪怕遠遠看上一眼,也好。”
“老奴知道不該提此要求,可他是老奴唯一的骨血,若今生不能再見上一面,老奴怕是死也閉不上眼。”
秦九微望著她,良久沒有說話。
這雙眼睛,滿是悲苦與卑微。
片刻後,秦九微緩緩開口:“我答應你。”
李嬤嬤猛地抬頭,不敢相信地看著她。
秦九微轉頭吩咐道:“小荷,傳話去,讓梓竹親自挑十個最穩妥的暗衛,悄悄跟著。”
小荷應聲而去。
緊接著她回頭看向李嬤嬤,“李嬤嬤,我同意你出去見你兒子,但我也要保證你的安全,為你安排人手,也請你莫要有牴觸。”
李嬤嬤低著頭,老眼中泛著淚光,連連點頭:“老奴懂,老奴不會亂走亂說,少夫人放心。”
午後,風微熱,陽光靜灑。
李嬤嬤由侍女扶著,從側門緩緩走出。
她步履遲緩,面容蒼老。
她一走出侯府,便有一雙眼從陰影中睜開。
“動了。”
“目標出府,方向西北。”
楚熠的人早已守在侯府外側數日,隱於街角茶肆,屋簷高樹之間,日夜不離。
低語聲傳入暗哨耳中,埋伏在各處的身影隨即動了起來。
他們都是楚熠從大梁特地帶入京中的死士精銳。
京城西郊。
李嬤嬤腳步蹣跚,站在一處早已殘破的院落前。
她目光空落地望著眼前斷瓦殘垣,“就是這裡。”
她喃喃出聲,“我們以前,就住在這兒……”
可惜這地方,早已荒廢多年,一片寂靜。
早已沒人在這裡住了。
李嬤嬤顫巍巍推開半塌的木門,屋裡只有風沙與蛛網。
“嬤嬤。”梓竹上前一步,語氣柔和,“我已命人暗中查訪了此處周圍坊民,有人說不久前城南有個做豆腐的男人,年紀約三十七八,長得與你模樣有些相似,或許……”
李嬤嬤抬起頭,一絲久違的光亮閃過,“帶我去。”
——
城南,巷子深處,豆香四溢。
一家不起眼的豆腐鋪前,一箇中年漢子正埋頭在石磨旁,他身形敦實,皮膚黝黑,一看便是常年幹活的模樣。
“老闆。”梓竹站在門外,輕聲喚道,“敢問你可是李應成?”
漢子警惕地應了聲:“是我,你是?”
話未說完,他的目光落到了李嬤嬤身上。
那一刻,時光彷彿靜止。
李嬤嬤望著他,渾濁的老眼中忽然泛起水光,“應成,你還記得你娘嗎?”
李應成怔怔看著她,腦中模糊的記憶湧現,逐漸和眼前人重合,他忽然猛地鬆開手中的石磨,“你,你是……我娘?”
李嬤嬤一步一步走近,“娘不是不要你,娘真的沒有不要你。”
李應成再也忍不住,紅著眼快步上前,一把扶住她顫抖的身子。
“娘,真的是你?你還活著……”
“娘活著,活著來看你了……”李嬤嬤終於痛哭出聲,整個人都伏進了兒子的懷裡。
兩人抱在一起,像是把這些年所有壓抑的委屈與痛苦,都在這一刻一併傾瀉出來。
梓竹默默站在一旁,神情也有些動容,只默默地守著,沒有催促。
足足哭了半盞茶的時間,李嬤嬤才將他鬆開,從袖中取出一張厚厚的錢袋,塞到他手中。
“這是我這些年攢的銀子,你收好。”她聲音哽咽,卻無比堅定,“娘還有事在身,不能常伴你左右。”
“娘……”他想再說什么,卻被李嬤嬤擺手打斷,“你就安安穩穩地過日子,別摻和任何事。”
說罷,她便起身,轉身離去。
而此刻不遠處,一名穿著青衣的男子靜靜地站在屋頂暗處。
他沒有靠近,暗衛佈防極密,再前進一步,便會打草驚蛇。
他並不急,查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侯府。
秦九微聽說李嬤嬤回來了,輕輕頷首,吩咐廚房送去幾帖安神的藥。
又讓小荷去給李嬤嬤的兒子送些銀錢去。
不多時,謝硯禮也從外頭回來了,衣袍上的沾著血,顯然是剛從京兆尹府回來。
“鄭國公的事,已有眉目。”他坐下,抬手接過侍女遞上的茶,“證據確鑿,三司那邊也定了審,估摸著十日之內,便能結案。”
顧青聞言,眼眶瞬間泛紅,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。
“多謝小殿下,多謝小殿下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