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5度c小說網 免費小說線上看

《青山》 會說話的肘子

張家的馬車經過玄武門時,值守的五城兵馬司,連查驗一事都省去了,站得也比平時更筆直些。

將袍哥與二刀放在客棧門前,六架分頭行駛的馬車並未前往羽林軍都督府,而是最終匯聚在鑄鍋廠旁的承恩寺衚衕裡。

車廂裡,小滿好奇道:“二姐,這是哪?”

張夏蒙著面端坐在車裡,默唸著經文沒有回答。等到了地方,她自顧自下車,招手示意所有人跟上。

此處已是內城西南角偏僻處,北邊是承恩寺、南邊是石燈庵,中間夾著這幾戶人家顯得格外靜謐。

張夏走到一戶人家門前,三快二慢敲響門扉,有人從內里拉開大門。

羽林軍們魚貫而入,卻見院中正有十餘名漢子未睡,守在院中升著火盆,火盆上烤著兩隻羊腿。

他們見張夏蒙面進來,當即起身拱手,無聲行禮。

陳跡認得這些人。

先前從洛城離開時他們便在隊伍裡,張拙曾說,這些皆是張家死士。

張夏進了正堂,尋來一張四開的宣紙鋪陳到桌案上。她提起毛筆,一邊默唸經文,一邊隨手畫出“正西坊”輿圖,又標註出百順衚衕、韓家潭衚衕、胭脂衚衕等名稱。

一心二用。

陳跡在一旁靜靜地等著,羽林軍們見陳跡不催促,便也按捺著性子。

待到地圖畫完,張夏終於開口,指著地圖上的李紗帽衚衕說道:“和記在此處安插了八十四人、韓家潭衚衕六十三人、石頭衚衕二十一人、王廣福斜街四十二人……”

羽林軍同時看向張夏,似是沒想到,張夏去湊熱鬧卻默默觀察了這么多細節。

李玄蒙著面,沉聲道:“他們的人手都圍著李紗帽衚衕,是在防我們嗎?”

陳跡平靜道:“和記輸了撂跤,卻不打算將李紗帽衚衕拱手相讓。他不是在防我們,而是在防福瑞祥。”

李玄點點頭:“難怪那么多人。”

陳跡思索道:“明日再去時,不能再從李紗帽衚衕打。既然和記不講規矩,那我們也不再拘泥於立棍一事,先將和記打疲,然後將它拖垮,製造局部優勢。”

然而李玄忽然說道:“練兵即可,倒也不用非要與和記為敵,非要將其打垮。我們並不知道和記背後依仗的是誰,真鬧到他們背後之人出面,只怕不好收場。”

張夏看了李玄一眼,她深知陳跡說得是練兵,可目的遠不止於練兵。想要將八大胡同的銀錢收入囊中,勢必要將和記拉下馬來,踩在腳下碾碎。

她思忖兩息說道:“必須打垮和記,不然你怎知敵人狗急跳牆是何反應?如今大家都還有所收斂不敢大開殺戒,但真正的戰場不是這樣的,一定要殺到紅眼才算是完成了練兵的最後一步,不然始終是過家家……至於如何收場,到時候再想辦法。”

陳跡嗯了一聲,一唱一和道:“這套陣法是新東西,我們必須置身險境,才能知道它堪不堪大用。”

李玄若有所思:“有道理。”

多豹等人略顯亢奮:“從固原回來,每天應卯輪值,一點勁都提不起來。如今好不容易找了個事情做,就拿這勞什子和記開刀。”

李岑也附和道:“打完和記,再打福瑞祥!”

李玄瞥他們一眼:“我們去打那些把棍很光彩嗎?嚷什么嚷。”

說罷,他目光重新回到輿圖上:“明日李紗帽衚衕裡的把棍或許更多,我們該從哪裡打進去?”

陳跡、張夏同時指著輿圖一側,篤定道:“這裡。”

……

……

說完戰術,張夏開始逐一點人。

她指著齊斟酌說道:“你們三十餘人分為三隊,三位最前面的長矛手乃陣眼,必是殺伐果斷之人,你不行,換一人頂上來。”

齊斟酌欲言又止,他本想拒絕,卻又自知理虧。

張夏又看向三名弓弩手:“今日不能用弓弩,你們三位一直使不上力氣,是不是?”

三名羽林軍點點頭:“只能拿長矛策應,但撿不著什么機會。”

張夏想了想:“先用牛筋彈弓打鐵珠吧,你們的任務並非殺敵,而是騷擾,一旦有同僚陷入危險,你們得從遠處策應。”

她又看向手持三叉戟的擋拆手:“你們的作用是掩護中間的四位長矛手殺敵,自己殺意不要太重,以免亂了陣型。”

多豹舉起手來:“教頭,我有話要說。毛竹太柔軟,枝葉刷在人臉上,充其量只是起到干擾作用,敵人一狠心,頂著毛竹就衝上來了。我好幾次想架開他們的斧頭,但毛竹太軟根本頂不開,被人砍幾下便禿了。”

陳跡解釋道:“毛竹原本該用桐油浸泡,前端插上鐵矛尖,枝杈上再塗砒霜之類的毒物,這樣才有威懾力。另外,我原本要的是一丈六尺長的毛竹,可北方沒那么長的竹子,威懾力大打折扣。”

張夏忽然說道:“換鐵的。”

多豹眼睛一亮。

張夏看向陳跡說道:“若是尋常將士,自然揮不動一丈六尺長的鐵器,只能用毛竹。”

她指著多豹等人:“可他們不同,他們是行官。”

陳跡低頭思索:“一丈六尺長的狹長鐵器會有多重?”

張夏篤定道:“九十斤。若以空心鐵製作,三十二斤,但現在來不及做空心的。”

“九十斤的話,那得先天境界才能使得如意,”陳跡高聲問道:“誰能使得動?”

話音落,多豹、李岑、齊斟酌等人舉手,陳跡一眼望去,一二三四五六七……便是羽林軍中也沒幾人能輕鬆駕馭鐵毛竹。

可若是真用鐵毛竹,和記把棍們就要遭大罪了。

陳跡好奇道:“你們的行官門徑都是何能力,能說說嗎?”

多豹等人相視一眼,開口解釋道:“教頭,我們的行官門徑都是家裡從潘家園鬼市花幾百兩銀子買來的,修行同門徑的人太多,尋道境以前都只有個強身健體的作用。我們能踏入先天境界,還是家裡花大把銀子堆出來的。”

李岑苦笑道:“修行同門徑的人太多也有個壞處,前年去逛上元節燈會,一場燈會逛下來,遇到好幾個同門徑的行官。一晚上心悸好幾次,差點以為自己要死了……”

張夏開口說道:“不早了,諸位回去休息吧,明日不用攜帶兵刃,我自會為各位準備妥當。”

……

……

第二日亥時,六架馬車再次停在羽林軍都督府門前。

羽林軍將士們熟練的上車,蒙上灰布,坐在車裡靜靜閉目養神。六架馬車在長安大街分開,由崇文門、正陽門、宣武門駛出內城,最終在正陽大街旁的一處小衚衕停下。

馬車停下時,衚衕裡一戶人家打開門來,張夏一邊默唸經文,一邊招手示意羽林軍將士們進了院子。

她掀開地窖的蓋子,陳跡低頭望去,地窖裡皆是準備好的長矛、藤盾、鐵狼筅、三叉戟、牛筋彈弓。

羽林軍將士將兵刃運到地面,各自拎起自己的兵刃,轉身走出院子,往正西坊八大胡同殺去。

李紗帽衚衕裡錢爺正懸空站樁,一刻不停。漸漸的他頭頂有氤氳青煙飄出,青煙盤而不散,宛如山間白雲。

可這白雲方才初現端倪,便有把棍跑來抱拳道:“錢爺。”

白雲一陣晃動,錢爺閉著眼睛問道:“還沒找到?”

把棍慚愧道:“外城幾乎找遍了,根本找不到那幫人。”

錢爺平靜道:“整個外城有能力將這夥人馬藏起來的,只有三山會和漕幫……亦或是去了內城。”

把棍低聲道:“龍頭今日發了大脾氣,將兄弟們罵得狗血淋頭,說是再讓這群人鬧下去,和記便要顏面掃地了。”

錢爺緩聲問道:“龍頭呢?”

把棍為難,閉口不言。

錢爺睜開眼,冷冷地看著對方。

把棍趕忙說道:“龍頭去了崇南坊福寧庵,最近他被福寧庵那個尼姑勾了魂……”

錢爺低喝道:“這是你該說的話?”

把棍縮了縮脖子:“是您問我的……咱們如今怎么辦,根本找不到那夥人。”

錢爺又緩緩閉上眼睛:“無妨,他們還會再來的只要他們今日再來李紗帽衚衕,定要將其留下。”

然而就在此時,有把棍火急火燎的穿過狹窄衚衕:“錢爺不好了,那夥人去了朱家衚衕,兄弟們都被打了!”

錢爺驟然起身:“不好。”

把棍問道:“錢爺,怎么辦?”

錢爺當即高聲道:“都出來,去朱家衚衕!記住我昨日說過的,要先將他們手中毛竹砍斷!”

下一刻,李紗帽衚衕的青樓裡衝出烏央烏央的把棍,這些把棍藏在青樓裡等待那群蒙面之人上門,卻沒想到對方虛晃一槍打了別的地方。

此時,朱家衚衕裡,三隊鴛鴦陣如三支長矛向八大胡同腹地刺去,他們身後留下二十一個倒地不起的把棍。

有客人在二樓推開窗戶往樓下望來。蒙著面的陳跡朝樓上冷冷回望,驚得客人趕忙合攏了窗戶,只敢偷偷留條縫。

羽林軍急行軍穿過朱家衚衕,抵達一個十字路口時,陳跡忽然高聲道:“停!”

羽林軍持矛佇立,由動到靜只需一瞬。

朱家衚衕裡偷偷觀望的人有些納悶,這夥人停在路口做什么?

下一刻,從路口南邊、西邊分別趕來二十餘個和記把棍,他們聽見動靜過來支援,卻猝不及防遇到羽林軍守株待兔。

李玄暴喝道:“殺!”

三隊鴛鴦陣驟然分開,一隊向南,二隊向西,衝殺而去。

把棍們今日換了樸刀,想要第一時間先砍掉毛竹。可接觸的剎那間,樸刀砍去時竟崩出一溜火星子,發出刺耳的金鐵交鳴聲。

有把棍驚呼道:“不是竹子!是鐵器!”

“怎么換成鐵器了?!”

只見齊斟酌揮舞“鐵毛竹”朝把棍臉上揮去,冰冷的“枝丫”從其臉上掃過,頓時掃得對方血肉模糊,倉皇后撤。

周崇順勢上前,用矛尾捅在把棍腹部,把棍慘叫倒地。

今日只一個匯合,羽林軍便將兩條衚衕裡鎮守的把棍擊潰,使和記毫無招架之力。有把棍在暗處抽冷子擲飛刀,卻被陣中的藤盾輕鬆擋下。

隊伍末尾的弓弩手拉開彈弓還擊,可惜準頭差了些,只能嚇嚇人,卻打不到人。

把棍們往衚衕深處逃去,羽林軍還要再追,卻聽陳跡高聲道:“他們援軍要到了,撤!”

羽林軍調轉戰陣轉身便走,乾脆利落的離開朱家衚衕,只留下一地的把棍哀嚎。直到羽林軍走得乾乾淨淨,錢爺這才領著大隊人馬趕到。

他看著三條衚衕裡哀嚎遍野的一幕,仰頭深深吸了口氣才開口問道:“人呢!不是教你們先砍竹子嗎,地上怎么一點竹屑都看不到?”

地上把棍強撐著說道:“他們今日換成了鐵器,還比昨日長了四尺,根本無法招架!”

“錢爺,那勞什子軍陣詭異至極,我們拿那夥人一點辦法都沒有啊!”

錢爺一怔:“換成鐵器?空心的還是實心的?”

把棍回答道:“敲擊聲沉悶,實心的!”

錢爺又問:“他們有幾個人手持那種鐵器?”

“六個!”

錢爺心中迅速思忖,一丈多長的鐵器得有多少斤?少說數十斤,得先天境界的行官才使得動。

那夥蒙面人攏共才三十八人,當中已出現一個尋道境大行官,六個先天……這是從哪冒出來的一群行官?

“三山會?漕幫?萬歲軍?燈火?”

錢爺站在晦暗幽深的十字路口,看著衚衕盡頭的黑暗,低聲自言自語:“和記惹上大麻煩了。”

正思索間,卻聽遠處有人高呼:“錢爺,不好了,那夥人又去了李紗帽衚衕!”

錢爺抬腳就走,可等他領著人來到李紗帽衚衕時,這裡也只剩一地狼藉,那夥人早已不見了蹤影。

遇到這么一群想來就來、想走就走的行官,還有一個聞所未聞的陣法,錢爺忽然覺得有些無力。

他低頭思索片刻,對身旁把棍低聲道:“去請福瑞祥的龍頭過來,就說我和記願意將李紗帽衚衕、韓家潭衚衕讓給福瑞祥,外敵當前、私仇暫泯。我會請‘中人’在祖師像前做個見證,歃血為盟、同仇敵愾。”

把棍怔住:“錢爺,他們就三十幾號人,至於嗎?”

錢爺肅然道:“這夥人藏著掖著,我們興許還未見到他們的真本事,讓你去就去,現在不做準備,等被他們拖垮時再想放手一搏就晚了!”

把棍轉身離去,剛邁出去半步,錢爺又拉住他低聲叮囑道:“告訴朱貫,那袍哥是他親手賣掉的,若他隔岸觀火,下一個倒黴的一定是他。”

待此人遠去,錢爺又點了一名把棍:“你去崇南坊尋龍頭,給他說清楚,和記此次必須請出內八堂的所有坐堂行官……過江龍來了。”

一陣風吹來,錢爺站在飄搖的紅燈籠下,默默看著把棍們前去報信。

待風停住,他提起衣襬往衚衕深處走去。

有把棍好奇問道:“錢爺,您去哪?”

“三山會。”

主站蜘蛛池模板: 繁峙县| 萨迦县| 浠水县| 科尔| 平远县| 沙田区| 延津县| 平谷区| 寻甸| 治县。| 加查县| 达尔| 竹北市| 马公市| 达尔| 南陵县| 安多县| 色达县| 唐山市| 高台县| 平利县| 施甸县| 德昌县| 渝北区| 赤水市| 绿春县| 仁怀市| 冕宁县| 益阳市| 龙海市| 姜堰市| 北宁市| 酉阳| 蓬莱市| 永宁县| 淅川县| 乌拉特中旗| 彝良县| 民县| 镇巴县| 九寨沟县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