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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青山》 會(huì)說話的肘子

夜色下的狹窄衚衕裡,蒙面之人在前面謹(jǐn)慎探路,袍哥與二刀在後面跟著。

衚衕外,時(shí)不時(shí)便能聽見有人急促跑過的聲響,打行的把棍們正滿城搜查,似要將外城翻個(gè)底朝天。

二刀放慢了腳步,甕聲甕氣道:“哥,咱們只分一成會(huì)不會(huì)有點(diǎn)少?”

袍哥看了一眼蒙面之人的背影:“不怕少,就怕一文錢都分不到。此人連外城的路都認(rèn)不得,咱們能不能信他還兩說。”

二刀小聲道:“他有問題?”

袍哥嗯了一聲:“他若不說‘路見不平拔刀相助’,我還能信一些,可你也看見了,咱們這一路走來,哪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?不把你按斤賣了便不錯(cuò)。”

二刀神色凝重:“那怎么辦?”

袍哥用小拇指撓撓頭皮:“跑?不行,咱不能不講道義。”

此時(shí),衚衕外又有十四五個(gè)和記把棍明火執(zhí)仗,從衚衕口穿過。

有人高聲交代道:“你去東邊的福來客棧,王東,你去狀元客棧,記住,遇到進(jìn)京趕考的士子客氣些,別他孃的惹了未來的官老爺。”

蒙面之人拉著袍哥和二刀,並肩躲在青磚灰瓦的陰影下,等和記的把棍離去。

沉默中,蒙面之人忽然問道:“兩位方才在聊什么?”

袍哥回應(yīng)道:“我們在說今晚極為驚險(xiǎn),若沒恩公出現(xiàn),我們兄弟二人只怕要交代在那了。”

蒙面之人嗯了一聲:“敢問袍哥,你那一手跤術(shù)是從何處學(xué)來的?”

黑暗中,袍哥瞳孔一縮,面色卻不改:“我在老家豫州拜師學(xué)來的,老師父精擅跤術(shù)。”

“哦?”蒙面之人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既然是精擅跤術(shù)的,想必很有名,我說不定聽過他的名字。”

袍哥面色藏在陰影裡:“老師父並不出名,是個(gè)隱士。”

蒙面之人又道:“那我方便拜訪一下嗎,我也對此有些興趣。”

袍哥笑了笑:“去世了。”

“這跤術(shù)可有名字?”

“柔術(shù)。”

“為何叫柔術(shù)?”

“嗯……以柔克剛之術(shù)。”

蒙面之人聽著袍哥一本正經(jīng)的睜眼說瞎話,卻也沒有拆穿。

他轉(zhuǎn)頭掃了二人一眼:“勞煩給我說說,和記和福瑞祥都有多少把棍,如今孰強(qiáng)孰弱,八大胡同裡又有多少人在盯著?”

袍哥靠在牆上介紹道:“這外城分為八大坊,崇北坊、崇南坊、正北坊、正南坊……八大坊裡,四個(gè)在和記手裡,三個(gè)在福瑞祥手裡,崇南坊則歸漕幫。”

袍哥繼續(xù)說道:“除了八大坊,其中琉璃廠、潘家園、八大胡同,這三個(gè)地方最來錢的地方是單拎出來的,以每月撂跤定地盤。和記養(yǎng)著七八百號(hào)人,福瑞祥養(yǎng)著六七百號(hào)。”

蒙面之人皺起眉頭:“這么多?”

袍哥悄無聲息的觀察著蒙面之人的反應(yīng):“恩公,您手下有多少人?”

蒙面之人隨口回應(yīng):“三十多號(hào)。”

袍哥一怔:“這些打行盤踞京城日久,您若手底下只有三十餘號(hào)人,我奉勸您還是趁早脫身吧。”

蒙面之人並未回答,他聽著衚衕外漸漸安靜,轉(zhuǎn)身出了衚衕,直奔宣武門。

快到宣武門時(shí),袍哥遠(yuǎn)遠(yuǎn)看見二十餘名五城兵馬司將士值守在硃紅大門前,他開口喚道:“恩公,我二人沒內(nèi)城戶籍、沒官府路引,進(jìn)不去的!”

可話音剛落,三人身後又傳來把棍的呼喊聲,袍哥回頭看見連綿的屋脊後有火光晃動(dòng),越來越近,他只得硬著頭皮,跟這蒙面之人往宣武門闖。

過宣武門時(shí),五城兵馬司的將士抬起手中長戟:“內(nèi)城戶籍,亦或路引……將你面上的布摘下來!”

蒙面之人拿出一塊腰牌,在其面前一晃而過。

卻見五城兵馬司的將士面色一變,趕忙閃身退至一旁,再不出聲。袍哥與二刀相視一眼,心中驚異。

蒙面之人領(lǐng)著袍哥與二刀來到一家客棧前,掏出一枚碎銀子塞進(jìn)兩人手裡:“想來打行這會(huì)兒是進(jìn)不了內(nèi)城的,你們二人今日在此歇息,明日亥時(shí),我會(huì)在客棧外吹一聲口哨,屆時(shí)我們一同前往李紗帽衚衕立棍。”

說罷,蒙面之人轉(zhuǎn)身便走,直到走出數(shù)條街,陳跡這才拉下蒙面的布,長長的出了口氣。

他搓了搓臉頰,感慨一聲:“你們是怎么來到這個(gè)世界的啊?”

此時(shí)此刻,二刀站在客棧門前,轉(zhuǎn)頭看向袍哥:“哥,咱們要等他嗎?”

袍哥搖搖頭:“不能等,他手下只有三十多人,去找打行也只能是找死……走吧。”

……

……

清晨,雞鳴聲起。

小滿抱著小黑貓睜開眼時(shí),床榻上已經(jīng)不見了陳跡的蹤影,只餘下桌子上留著一張紙條:找張家借六架馬車。

陳跡獨(dú)自出了勤政園側(cè)門,門前,齊斟酌正靠在牆上打著哈欠。

他見陳跡出來,當(dāng)即來了精神,上前邀功:“師父,你要的毛竹我給找回來了,就在都督府裡擱著呢。”

李玄皺眉道:“做這么點(diǎn)小事,還需要你師父誇你嗎?”

陳跡不動(dòng)聲色道:“聽說昨晚外城的打行鬧起來了,你們有聽說嗎?”

李玄搖搖頭:“沒聽說,那些打行上不得檯面,他們也不敢鬧到內(nèi)城官貴面前。真鬧起來,惹得五城兵馬司出面鎮(zhèn)壓,要死不少人。”

陳跡恍然,難怪把棍們到百順衚衕時(shí)被人攔下。

齊斟酌鬼鬼祟祟的問道:“師父,你昨晚去八大胡同了?怎么不喊著我。”

陳跡隨口道:“我昨天去天橋看撂跤,回來時(shí)從正陽門過,正巧看見裡面喊打喊殺。對了,外城的和記、福瑞祥你們聽過么,什么來頭?”

齊斟酌搖搖頭:“誰會(huì)在意那些下九流啊。”

三人跨過太平橋,李玄說道:“我倒是聽說過,和記是老字號(hào)了,自己旗下也有些酒肆、青樓的產(chǎn)業(yè),但主要來錢還是欺行霸市,收平安錢。不過它早些年也不是這樣的,最早做的是看家護(hù)院、走鏢押鏢的生意。”

拐進(jìn)西長安大街,李玄繼續(xù)說道:“和記當(dāng)初以忠義二字成名,老幫主忠義無雙、急公好義,有道上的人落了難,他都會(huì)出盤纏相助。此人又嫉惡如仇,押鏢從不與匪類相交,全憑一身硬本事走路、過橋。傳說他曾經(jīng)幫過的一個(gè)江湖中人在太行山落了匪,他押鏢第十三年經(jīng)過太行山時(shí),那馬匪聞聽他要從此處路過,便下山守在路邊敬了一碗酒。這位老幫主沒喝酒,反而親自將那馬匪殺了,又找諸人見證,將山上的錢貨分給了附近縣城裡遭馬匪侵害的苦主。”

齊斟酌瞪大了眼睛:“以前還是朋友呢,說殺就殺了?”

李玄斜睨他一眼:“你當(dāng)太行山匪是什么?但凡有名的土匪手上都沾了上百條人命,搶回山上的民女都有數(shù)十個(gè),山下村子裡有人成親,新娘子第一夜要留給他們,這種人不殺留著作甚?要我說,殺得好!”

齊斟酌砸吧砸吧嘴:“那倒也是。”

陳跡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和記怎么變成如今這副模樣?”

李玄搖搖頭:“我在外城正陽門前長大,從小蹲在茶館外面聽著說書人講故事。這老幫主是外城說書先生故事裡的常客,所以我有耳聞,其他的就不知道了。”

陳跡又問道:“這和記、福瑞祥背後是誰在撐著?沒有通天的關(guān)係,沒法在京城立足吧?”

李玄再次搖頭:“它們背後的人都神秘得緊,畢竟大家都愛惜名聲,誰也不願(yuàn)意與這些下九流沾上關(guān)係,傳出去了使人笑話。”

陳跡嗯了一聲,三人沿著西長安大街拐進(jìn)羽林軍都督府。

一進(jìn)轅門,便聽校場上有人起鬨道:“齊斟酌,趕緊拿你那兩根毛竹來掃地,這一地的灰,用你那毛竹正合適。”

齊斟酌怒罵道:“你們少在這放屁,閒著沒事幹就趕緊滾蛋,羽林軍的名聲都讓你們給敗壞了!”

陳問仁剛換好甲冑從都督府出來,他一邊低頭整理著護(hù)臂,一邊慢條斯理道:“齊斟酌,別覺得自己走了一趟固原就有多了不起,據(jù)我所知,你在固原可沒殺過敵。”

齊斟酌面色一變。

陳問仁整好護(hù)臂,斜睨著齊斟酌:“怎么,真當(dāng)別人看不到戰(zhàn)報(bào)、看不到奏摺?”

他招招手,有人將一份抄錄下來的內(nèi)閣硃批扔在校場當(dāng)中。啪嗒一聲,硃批的合頁散落開來。

陳問仁譏笑道:“天策軍襲殺太子時(shí),你躲到龍門客棧的房頂上。後來鑽進(jìn)井裡避難,有人擄了太子也沒見你誓死護(hù)其周全,反倒一併被人俘虜。齊斟酌,太子身邊的所有羽林軍皆戰(zhàn)死,獨(dú)你一人活著。你來說說,羽林軍的名聲是被誰敗壞的?”

齊斟酌面色暗淡下來。

陳問仁將硃批的奏摺踢到齊斟酌面前:“好好拿斧鉞操練好儀仗,莫想些亂七八糟的事情,建功立業(yè)跟你沾不上什么關(guān)係。你姐夫是你姐夫,你是你,他早晚是要去萬歲軍奔前程的,到時(shí)候羽林軍裡還有誰能護(hù)著你?連人都沒殺過,甭一天天在這狐假虎威。”

齊斟酌一句話都不敢說,惹得一眾羽林軍在陳問仁身旁哈哈大笑:“別練兵了,齊大人,先練練膽吧!”

陳跡看了他們一眼,一言不發(fā)的拉著齊斟酌進(jìn)衙門內(nèi)換上甲冑。

換甲冑時(shí),他低頭紮緊前甲的綁帶,隨口說道:“爭論是這世上最無用的舉動(dòng),好好練陣法,總有揚(yáng)眉吐氣的一天。”

齊斟酌深深吸了口氣:“師父,我懂的……咱們怎么練?用那毛竹嗎,只怕又會(huì)被他們笑話。”

陳跡回頭看了一眼校場,陳問仁正帶著兩百餘名羽林軍持著斧鉞操訓(xùn)儀仗,他平靜道:“關(guān)上門,我們在罩樓走廊裡練。”

齊斟酌疑惑:“在都督府的罩樓裡練?這罩樓的走廊只能容三人過,這么窄,施展不開啊。”

李玄若有所思:“陳跡,你說的鴛鴦陣到底適合用在何處?”

陳跡站在門前,雙手合攏大門,將陽光與目光一併攔在門外,只有微微的光亮從白紙窗上透進(jìn)來。

陳跡轉(zhuǎn)身,站在晦暗的都督府裡:“平地。巷戰(zhàn)。”

齊斟酌好奇道:“就在這都督府裡練?”

陳跡平靜道:“白日在都督府裡練,晚上,我?guī)銈冋娴墩鏄尩木殹!?/p>

……

……

酉時(shí),日暮西沉。

鐘鼓樓的鼓聲傳來,八百聲暮鼓由慢到快,擂盡了最後一絲熱氣與暖光。

校場上,陳問仁看了一眼緊閉的都督府衙門,皺眉道:“這些人憋在裡面一天都沒出來,做什么呢?”

有人譏笑道:“齊大人沒臉見人,躲在裡面睡大覺唄。大人,甭管他們了,反正今晚輪到他們值夜,咱們?nèi)テ灞P街喝酒啊?”

陳問仁再次看了一眼都督府,轉(zhuǎn)身往外走去:“走。”

待羽林軍都督府冷清下來,衙門的大門依舊沒有打開,也為掌燈。只有罩樓裡偶爾傳出的隱約喊殺聲,才能證明裡面還有人。

直到太陽徹底沉入城池背後,直到打更人敲了亥時(shí)的更,都督府大門這才打開。

羽林軍拎著兵刃、盾牌、毛竹魚貫而出,轅門前正靜靜停著六架馬車,車伕卻不見蹤影。

李玄疑惑:“這是?”

話音落,有人從車中掀開車簾,張錚笑著說道:“一聽小滿說你要借六架馬車,阿夏就篤定你又要幹大事,這種事怎么能少了我們?我們也來湊湊熱鬧。”

陳跡往馬車裡看去,卻見小滿、張夏靜靜地坐在車廂裡,張夏看了一眼他們手上的兵刃,思索片刻:“和記?福瑞祥?三山會(huì)?”

陳跡笑著說道:“和記。”

張夏又思索片刻,她沒有勸陳跡不要去,只叮囑道:“打不過就跑。”

陳跡應(yīng)下:“行!”

三十餘名羽林軍擠進(jìn)六架馬車裡,每駕車外留兩人馭馬,車輪壓在青磚上,轟隆隆朝宣武門駛?cè)ァ?/p>

車裡車外,羽林軍將士們整齊劃一拿出一塊灰布蒙在臉上。

張錚詫異:“這是做什么?”

齊斟酌搖搖頭:“不知道,師父交代的。”

張錚看向陳跡。

陳跡誠懇道:“怕打不過丟人。”

張夏隨手撕下張錚衣襬,分成三條:“咱們也蒙上。”

馬車來到宣武門大街上的一家客棧前,陳跡眼神示意齊斟酌,齊斟酌兩根手指壓在舌頭上吹起口哨。

可是等了半柱香,袍哥與二刀卻未出現(xiàn)。

張夏好奇問道:“要等的人跑了?”

陳跡靠在車廂上輕聲道:“再等等。”

張夏又好奇道:“什么人?”

陳跡想了想:“江湖中人。”

小滿小聲嘀咕道:“這算什么回答?”

下一刻,有人敲了敲馬車。

陳跡掀開簾子看去,正看見袍哥與二刀氣喘吁吁的站在車外:“沒來晚吧?”

陳跡笑著說到:“還在亥時(shí),沒晚,但我以為你不會(huì)回來了。”

袍哥咧嘴笑道:“言必信,行必果,咱袍哥人家,絕不洗拉稀擺帶。”

陳跡放下窗簾:“上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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