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朝會固然重要,但所有人卻也清楚,這兒終究不是真正決定朝廷一系列政策的方式。
真正決定朝廷政策決策的,決定天下大事的,往往是皇帝和幾個重要臣子的私下間的商議。
今日也是一樣,下午時分,孫寧又和沈舟單獨見面。
本來還得加個右相蕭常永,但他卻已生退意,此番也藉口年邁身體不適而告假在家,孫寧也就只能和左相一人商議接下來更重要的國之大事了。
「你也看出來了吧,即便是這等情況下,朝中反對朕之種種變法者也是數(shù)不勝數(shù)啊。」孫寧冷哼著說道。
「還請陛下息怒,這也在情理之中。畢竟如此一來,便是在奪取那些根深蒂固,黨羽眾多的官僚們的利益啊,自然有的是人會做反對,乃至反抗。」沈舟忙勸了一句,心中卻是一嘆。
這也就是皇帝陛下有著開國君王的聲望了,不然今日的朝會必然更亂。
孫寧又是一哼,隨後才道:「朕就知道他們會沆瀣一氣地反對,才有所安排。這樣的所謂臣子,朕是不會一直留著他們的,所以另外選拔人才為朝廷所用一事,絕不能拖。明年開春後,就要著手安排了。」
「陛下放心,臣一定全力去辦。有烏衣司郭大人那邊盯著,想必這些反對者也是不敢在暗中使什麼絆子的。」
「他們要是敢使絆子就再好不過了,朕正愁這些人佔的位置太多,找不到理由將他們除掉呢。」孫寧冷笑道。
如今大越朝廷中,到底還是以當(dāng)初那些與國無用的官員佔了大多數(shù)。對這些十多年的大亂中根本沒幫到自己多少的傢伙,孫寧自然沒有任何好感,只想將他們?nèi)刻鎿Q了。
但奈何天下百廢待興,朝中能用的能臣幹吏終究有限,一些不算太重要的崗位,如今也只能先用著他們了。
而這些人卻是連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,居然還試圖如十多年前那樣聚眾結(jié)黨,牴觸變革,那孫寧自然不會放過他們。只等新一批人才入朝,熟悉了一切後,就是他們被驅(qū)逐出朝廷的時候了。
沈舟知道這一事只是時間問題,自己也不好過多議論,便又迅速轉(zhuǎn)換了話題:「陛下,朝中官員更換一事,眼下終究還不是時候。倒是有一事,眼下朝廷必須儘快安排下去了。」
「何事?」孫寧這才收拾心情,正色問道。
「安撫天下民心,輕徭薄賦!」沈舟欠身答道。
見孫寧稍稍陷入沉吟,他又繼續(xù)解釋道:「陛下,非是臣危言聳聽,實在是如今中原各地,包括江南在內(nèi),因為連年戰(zhàn)亂,早已人心惶惶,白夜凋敝了。
「陛下您是有所不知,雖然之前有三年時間,我們在南方作休養(yǎng)生息之策,使得各地錢糧豐足,但是之後的北伐,幾場大戰(zhàn)打下來,這點家底也早被一次次的用兵遠征給打光了。
「而更關(guān)鍵的,還在於中原地區(qū)。因為之前就在平天軍等逆賊治下,他們對治下百姓的盤剝更重,使民生困苦,之後又遭遇連年戰(zhàn)亂,百姓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。
「到今日,就是這都城洛陽,中等以上的人家也不過三成,許多人連溫飽都是問題,更別提接下來的稅賦了。所以臣的意思是……」
「朕明白了。」孫寧抬手打斷了對方的繼續(xù)細說,神色也變得愈發(fā)的凝重起來,「戰(zhàn)事頻任確實非天下百姓之福,多少人家因此家破人亡,多少百姓流離失所,妻離子散……這些事實,朕當(dāng)初在外時也是親眼所見。
「這些年來不斷征戰(zhàn),不斷從百姓本就不多的財產(chǎn)中榨取錢糧,也實在是出於無奈。既然如今天下已平,再無內(nèi)憂外患,朕也好,朝廷也好,自然不能再讓百姓過上衣食無著的苦日子了。
「前幾日朕就曾當(dāng)了所有人面說過要減
免百姓稅賦,此話自當(dāng)成真。這樣,你回去後,就去擬旨下令,接下來五年,中原只收以往稅賦的三成,江南等富庶之地的稅賦也只取五成。
「百姓若是活不下去,可以在當(dāng)?shù)匮瞄T借糧借錢,各地官府不得收任何利息,只要在明年收成之後還上即可。
「還有,我宮中用度,也可削去五成,把那些沒什麼用處的宮人都發(fā)還家去。至於其他官員,就讓他們看著辦吧。」
聽著皇帝陛下這一連串的安排,沈舟整個人都愣住了。
他有想過孫寧會減免一部分百姓的賦稅,可也沒想到他會做出如此巨大的讓步。
半晌後,他才回過神來,當(dāng)即鄭重下拜:「陛下仁德,有此仁君,何愁我大越不興啊!
「臣在此保證,一定把差事辦妥,不讓陛下的這番苦心白費,一定讓天下儘快恢復(fù),讓百姓儘快過上不用為生計犯愁的好日子!」
孫寧笑著點點頭:「起來吧,朕自然是信得過你的。只要你我君臣同心,這天下就沒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,平天軍梁州軍如是,鬼戎人如是,眼下的這些困難,自然也如是!」
接下來,君臣又互相商討了一些細節(jié)上的事情,直到外頭天色漸漸暗下來,都要關(guān)宮門了,沈舟才帶著滿心的敬佩和歡喜,情緒飽滿地告退離開。
而孫寧,則送了他走出御書房,最後於臺階上,目送這位自己有幸找到的宰相之才離開。
都說家事國事天下事,乃是一個男人不斷要征服的目標。
對眼下的孫寧來說,家事自然已經(jīng)不用太過在意了,妻賢子孝,夫復(fù)何求。
國事方面,他有太祖之權(quán)威,霹靂之手段,縱然那些臣子有些不安分的,只要他肯用心,各種事情也能一一辦到。
唯有這天下事,因為多年之亂,天下之大,卻是最難稱心如意的。
不過那又如何?
他孫寧既然能通過十多年的時間把天下大亂的局面重新統(tǒng)一,就能再用十多年時間,來讓破碎的天下重新煥發(fā)出新的生機來。
畢竟對四十歲的孫寧來說,還有的是時間呵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