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先鵬心事重重地從縣政府辦公大樓裡走了出來。
剛一出門，他下意識地就朝門口原先停車的地方看過去，結果卻沒有看到停在那的三輪車。
難道他哥先開走了？王先鵬心裡嘀咕著，左右張望，就看到他哥蹬著三輪車出現在右邊的路口，一邊喊他，一邊朝他招手。
王先鵬快步走了過去，開口就問：“哥，你怎么到這裡來了？”
“門口的人不讓停。”王先駿隨口解釋了一句，迫切地想知道弟弟的轉業安置情況，便問，“你那怎么樣？都能分到什么單位？”
王先鵬把手裡的公文包往車廂上一放，一臉鬱悶：“別提了，我就知道沒得選。”
“我回來那天，遇到一個也是退伍回來專業安置的戰友，他跟我說了一下我們這邊的情況，我那時候就知道了。”
王先駿愣了一下，難怪這段時間看著他弟的表現，就感覺出他不願意來縣城辦轉業安置的事。
“只能去燒磚廠，一個月一百二十塊錢。”王先鵬有些迷茫，又有些失落地看向他哥，“哥你說，我要去嗎？”
王先駿張了張口，一百二十塊錢，放在五六年前倒是還可以，現在來看的話，確實不太夠了。
“其他的福利待遇呢？”王先駿不死心。
王先鵬一手抓住三輪車的車桿，握緊了，喃喃道：“這也不是我想做的事啊。”
他想出去闖一闖，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來，而不是在燒磚廠裡做那種按部就班的活。
王先駿沒有回應，只說：“我先去進貨，回去路上慢慢想。”
進完貨，二人早已飢腸轆轆，路邊找了一家看著還可以的小館子，進去點了兩道下飯菜。
一道辣椒炒豆豉，那豆豉炒得焦香，混著辣椒的火辣味，特別下飯，還有一道芹菜炒香乾，煙燻過的香乾微鹹，味道也很不錯。
兄弟倆在縣城裡辦完事，也吃飽飯，就準備回家去了。
王先鵬想去縣城超市裡買些東西帶回去，王先駿將三輪車停在路邊等他。
車廂上放了貨，之前有過被扒手惦記，東西被偷走的經歷。
現在只要車子上放了貨，王先駿就警惕多了，眼睛時刻盯著，絕不會讓車子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。
王先駿又在路邊等了王先鵬一陣，沒一會兒，王先鵬兩手各提著一大袋東西，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。
“你這是？準備過年？”王先駿看著那兩大袋沉甸甸的東西，忍不住皺了皺眉，這花起錢來毫不手軟啊。
“上次苗苗和曉燕不是說沒有吃過新鮮葡萄嘛，我看到有賣的，就買了一點。”
王先鵬一邊說著，一邊提起左手拎著的袋子給王先駿看了看，接著又說道：“還買了點香蕉和蘋果，這點水果還挺貴。”
“你倒是捨得買。”王先駿笑笑，蹬起三輪車。
一路上，二人沒聊幾句，各自沉默。
王先鵬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，他心裡正發愁著，想著等會回去了要怎么跟爸媽開口說自己的想法。
王先駿呢，心裡同樣也壓著事。
跟他關係還算可以的周老闆給他介紹了一個服裝廠子的渠道，那裡有一批秋衣秋褲要出售，他猶豫要不要進一批拿去賣，就這么想了一路。
二人都默不作聲，只有那三輪車“嘎吱嘎吱”的聲音，在這寂靜的鄉間小路上不斷地迴響著。
當天傍晚，家裡爆發了這十年來最大的一次爭吵。
作為這場爭議的中心人物，王先鵬此時正站在天井的過道上，臉上面無表情，心裡五味雜陳。
王勇軍眉頭皺得緊緊的，感覺都能夾死蒼蠅。
陳桂英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說著：“一百二十塊錢怎么就不能做呢？包吃包住，而且過節的時候說不定還有節禮呢，多穩定的單位，你怎么就不樂意去呢？”
“你現在想去外面闖，又能賺到多少錢？再說了，你又不是一輩子在磚廠當個小員工，過兩年，你還有機會升啊。”
陳桂英看兒子還是不為所動，便又從恨鐵不成鋼的語氣，慢慢轉變成了溫言細語的勸說：“我聽別人說過了，你們有入伍的經驗，以後有提升的機會，都會優先考慮你。”
王先鵬就那么靜靜地站著，依舊是一言不發，臉上神情執拗。
等陳桂英說完了，他直接說：“我想好了，我不會去的，至於我想做什么，我自己再看。”
陳桂英被他這犟脾氣氣得發抖，心裡那股火“噌”地一下就冒了起來，合著自己剛才苦口婆心、說了那么多的話，他都當成了耳邊風。
“行行行，你大了，我們管不了你！”陳桂英氣得紅眼。
她一甩手，進了廚房，拿起水瓢，用力地舀起一勺水，“嘩啦”一下，水花灑了出來。
學校放學，張丹一拖二，一手拉著王曉燕，一手牽著王苗，三人一起回來。
剛一進家門，張丹就感覺家裡的氛圍有些不對勁。
就瞧見陳桂英站在大灶鍋前，板著臉，臉上毫無表情。
張丹見狀，便開口叫了一聲，陳桂英也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。
張丹瞭然，看婆婆這副模樣，肯定是生氣了。
至於為什么會生氣，張丹跑去問了王先駿。
王先駿將剛才的事一說，張丹也沉默了。
她過了一會兒，才說道：“哎呀，我都不知道該怎么說了，一百二十塊錢一個月，這工資確實不算多呀。”
“先鵬他不想去，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？難道是想出去外面打工啊？外面的話，肯定會比一百二十塊錢多，不過也要看他做什么吧，他說他要去做什么了嗎？”
王先駿搖頭：“沒聽他說想做什么，估計他自己還在琢磨吧。”
張丹小聲說：“沒事，爸媽其實還算是開明的，只要先鵬有上進心，他能踏踏實實地去做些事，他們也不會真的生先鵬的氣。”
王先駿點點頭：“但願吧，我今天也有樁事，不曉得要怎么辦。”
張丹一聽，挑了挑眉，來了興趣，說道：“你說說，什么事？看我能不能給你參謀參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