張丹走到天井中間打水，一碰到那手搖壓水泵的把手，就被冰地一激靈，頓時間睡意全無，一下就清醒了。
“我跟你去，沒事的，我多穿些。”張丹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，戴上了帽子和圍巾，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。
王先駿皺皺眉：“你聽我的，就坐大巴車去，早上冷。”
張丹推著王先駿往門外走：“我穿這么多，說了不會冷的。”
然而，張丹還是低估了清晨山間的凜冽寒氣。
那股寒意就像長了眼睛似的，即便裹著圍巾，無論怎么遮擋，都能尋到一絲縫隙鑽進來。
王先駿用力地蹬著腳踏板，每過一會兒呼出一口氣，在空中化作一團白色的霧氣。
走在半路，王先駿回頭看一眼張丹，說道：“說了讓你坐大巴車，你偏不聽。”
張丹不停地搓著手，像個球似的蜷縮著，哆哆嗦嗦地回應：“這也太冷了。”
王先駿帶著手套握住車把手，手指被凍得僵硬麻木。
三輪車的車輪時不時碾過結著冰霜的路面，發出“咔嚓咔嚓”的聲響。
王先駿隨口說道：“玲玲到底咋說的？她就那么肯定王龍在外面有別的女人了？”
張丹遲疑了一下，說道：“我也不清楚啊，她就講她打電話過去，是個女的接聽的，而且那女的以前就老是去店裡找王龍洗頭髮。”
王先駿一時語塞，不知道該說什么，便轉移了話題：“一會兒我去看看先鵬，你找個地方等我。”
張丹點頭應道：“那我就在超市門口等你吧，就不在王龍的店裡等太久了。”
如今縣城只有一家超市，王先駿一下子就明白張丹說的是哪裡，他點頭應好。
王先駿這次來看王先鵬是帶著任務過來的。
陳桂英要他帶些厚外套，還有剛鉤織出來的毛衣和鞋子給王先鵬。
燒磚廠裡，壓磚機器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。
王先駿看到王先鵬的第一眼，眉頭一皺。
眼前的王先鵬，面容憔悴，看上去像是在牌桌上連續奮戰了三天兩夜，一臉的疲態。
“你這工作這么累啊？”王先駿問。
王先鵬看到自家大哥，臉上擠出一個笑：“工作倒是不累。”
“不累人的話，你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？”
王先鵬兩眼無神：“哥，我是真不想在這裡做了，我天天晚上都睡不著。”
王先駿將一大包衣服鞋子塞進他懷裡，頓了一下，說：“想什么呢？還天天晚上睡不著？”
王先鵬接住一袋衣服，說著：“我有衣服穿，我也沒想什么啊，反正就是睡不著。”
王先駿跟在王先鵬的後面走，聽著這話就想笑：“你就跟我說吧，你還是想去跟朋友合夥跑貨運？”
王先鵬停下腳步，回頭看王先駿，一雙眼神重新煥發出了光彩：“我是真的想去跑貨運，這件事真的可以做，我都瞭解清楚了，跑貨運真的賺錢。”
“你看這個燒磚廠的那些司機師傅，每天跑兩趟，一個月就能拿一千二，這一千二在我們這縣城來說，不少了吧。”
王先駿拍拍他的肩膀：“你心裡想清楚了就好。”
“哥？那你這意思是支持我？”王先鵬有些興奮。
“我什么時候說過不支持你？”王先駿撇他一眼，“前段時間，我也沒錢，家裡的情況你也清楚，買一輛東風卡車，哪怕是二手的，跟人合夥一起買，我們也拿不出那么多錢。”
王先鵬悶悶地應聲：“這以後都可以掙回來的。”
王先駿說：“這段時間，我那生意還不錯，回了點錢，你拿去用。”
王先鵬差點興奮地撒開手，單手抓住一袋衣服，一手摟住王先駿：“哥，你真是我親哥。”
王先駿有點嫌棄地推開他：“不過有一點。”
“哥，你說。”王先鵬還沒等王先駿說，就接連點頭。
王先駿說道：“既然要開始跑貨運，就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放網，要做就踏實做。”
王先鵬連連保證：“我什么樣，哥你還不清楚嘛，我肯定會好好做。”
“只是。”王先鵬突然說：“哥，這事你跟嫂子說了沒？嫂子同意不？”
“說過，上回你嫂子就說跑貨運挺好。”王先駿拍拍王先鵬的肩膀，“我也沒有那么多錢借你，你當時說要六千多吧，我最多隻能給你三千。”
“三千就夠。”王先鵬一口應下來，“等我賺了錢，立馬就還給哥。”
與此同時，張丹已經走到了王龍店鋪外面的街道。
她來得早，王龍的店鋪還沒有開門。
於是，她沿著這條街走了一圈，轉頭往回走時，正好看到王龍從樓梯口出來。
張丹臉上的表情一下變得嚴肅。
王龍的身後，跟著一個穿著紅色長棉服的女人，那女人燙著的捲髮長到肩膀下。
一股怒火衝上張丹頭頂，她正想衝上去質問，卻見那女人加快了腳步，沿著街道匆匆向前走去。
王龍往對面的店鋪走去，掏出口袋裡的鑰匙打開門鎖。
二人的方向完全不同，也沒有看見他們之間有任何交集。
張丹停下了腳步，愣怔住了。
“丁零當啷”一聲響，門鎖碰撞在玻璃門板上。
王龍取下門鎖，不經意間用餘光瞥見了張丹，他微微一愣，隨即熱情地喊道：“丹丹姐，你怎么過來啦？快進來坐呀！”
張丹心裡疑惑，剛才那個女人，究竟是和王龍一同從裡面出來的，還是僅僅和王龍住在同一棟樓，只是恰好前後腳出門？
張丹沒有作聲，默默走進王龍的店裡。
她目光掃視一圈，只見毛巾隨意地搭在沙發椅背上，椅子下面散落著不少碎頭髮，門口的長凳下還丟著幾個菸頭。
張丹笑笑：“玲玲不在，你這看著有點亂啊。”
王龍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後頸，也笑了笑：“昨天實在太忙了，一直忙到很晚，還沒來得及打掃。”
說著，王龍轉身去燒了一壺水，泡了兩杯茶。此時的他，哈欠一個接一個。
張丹捧著茶杯看他，似乎王龍比之前瘦了一些，就問道：“沒休息好啊？”
王龍的後鼻音有點重：“嗯，丹丹姐，你跟哥一起過來的嗎？哥人呢？”
“他去看先鵬了，還要去進貨。”手中的茶杯源源不斷傳來熱意，張丹欲言又止，心中斟酌一番，還是開了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