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咯!”李世民一口氣被憋在喉嚨裡,臉上的怒意更盛。“君集可是在說我心胸狹隘,君集去大將軍那邊一趟,本事長了不少啊!”
看見李世民的臉已經(jīng)變成了青黑色,侯君集卻沒有半點(diǎn)畏懼,抬起頭,迎住對方刀一樣的目光,笑著回應(yīng):“侯某是秦王部將,侯某長多少本事,也是為秦王長的。難道秦王不認(rèn)為如此麼?”
“好,好!好你個侯君集!”怒到極處,李世民的心態(tài)反而變得沉穩(wěn),睜圓眼睛看著侯君集,冷冷地道:“說說,除了這張嘴外。你到底長了什麼本事?怎地為本王效力!”
侯君集輕輕聳肩,“我至少知道了人外有人,天外有天。知道了自己努力的方向與目標(biāo)。不會再盲目自大,也不會沒有把握之前,給自己樹下不該樹的敵人!”
“哦?”李世民恨不得將侯君集一腳踢出軍帳去,卻不得不壓住火氣,耐心傾聽。
“求援之時,我?guī)Я宋迨w虎軍弟兄,個個都是百裡挑一的精銳。趁著劉武周的人不備,從他的地盤上硬闖了過去。待到了河北地界,共損失弟兄四十三,還有七人個個帶傷,堅持到博陵軍大營後便倒了下去,無法跟末將一道返回!”追隨李世民這麼多年,侯君集早已與對方有了默契,見其終於肯聽自己說話,趕緊以事實(shí)為證。
“所以李仲堅派了心腹送你回來。順帶著向本王示威!”李世民冷幾聲,依舊難掩心頭惱怒。
“他有沒有示威的意思我不知道。但這隊博陵精銳肯定不是臨時抽調(diào)好手拼湊起來的。臨時拼湊起來的人,配合不了這麼默契!”侯君集笑了笑,很肯定地解釋。“算上末將,三十一個人,九十三匹快馬。依舊從劉武周的地盤原路硬闖回來,沿途闖哨卡六個,遭遇攔截追殺兩次,傷七人,跑趴下戰(zhàn)馬四十餘。斃敵兩百,本方無一人掉隊!”
說罷,他大步走到放食物的矮幾邊,萁坐痛飲,再不管李世民的臉色。
李世民不再發(fā)怒,額頭深深地皺成出一道川字。飛虎軍是他和侯君集、長孫無忌三人親手締造的,放眼大唐,幾乎沒有任何一支人數(shù)相同的軍隊能與之匹敵。這些年開,他一直認(rèn)為手中這支飛虎軍即便不能與博陵精銳相提並論,也不會輸於對方太多。卻一點(diǎn)兒也沒想到,對方的戰(zhàn)鬥力已經(jīng)強(qiáng)悍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。三十個人鑿穿劉武周的地界而一個不損,雖然是防禦疏忽邊緣地帶,也無異於神話!可以說,其中每名士卒拿出來,身手都不亞於侯君集。而博陵軍中,像這樣的勇士至少還有三千!
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,李世民拿在手裡邊品邊笑。他笑自己是井底之蛙,太小瞧了天下英雄。他笑父親對自己不公,居然處心積慮地將李仲堅安排到大哥手下。他笑自己空有一番重建盛世的抱負(fù)和想法,卻永遠(yuǎn)沒有實(shí)現(xiàn)的機(jī)會。沒有任何一個皇帝會讓自己的親弟弟手握重兵,大權(quán)獨(dú)攬。那樣做,他等於把兩人都放到懸崖邊上。
“秦王還打算去圖謀李仲堅的地盤麼?”侯君集吃飽了肚子,懶懶地歪在矮幾旁追問。
“打虎需要好身手!”李世民看著自己的手掌,嘆息著回答。這雙手本該執(zhí)掌天下權(quán)柄的,今後卻只能握著酒杯和女人的腰肢了。天意如此,人能奈何?
“他既然是頭老虎。秦王都駕馭不得,換了其他人,難道能駕馭得了麼?”侯君集咧開嘴巴,露出兩顆黑黑的蛀牙。
“君集是說!”李世民的身體猛然坐直,差點(diǎn)把面前的矮幾撞翻。“君集是說,太子,太子與大將軍......,他未必駕馭得了大將軍!”瞬間的狂喜讓他失態(tài),眼角幾乎見到了淚痕。
“我什麼都沒說過!”侯君集伸了個懶腰,打著哈欠道。
“你個沒良心的!”李世民用力推了侯君集一把,“起來,坐好,坐好。本王還有話問你!大將軍的信呢,你藏到哪裡了?!”
“我怕秦王撕掉,一直沒敢向外拿!”侯君集呵呵笑了幾聲,扒下臭氣熏天的靴子,從綁腿布中拆出一封信。雙手捧給李世民。
“你這頭豬,想把本王燻死啊!”李世民被汗臭和腳臭味嗆得直捂鼻子。快速接過李旭給自己的信,放到一邊。然後衝門外吩咐道:“長孫無忌呢。怎麼還沒回來。把長孫無忌給我找來。還有李靖、長孫順德、房玄齡、杜如晦。讓他們來孤這裡,共同商量下一步作戰(zhàn)方案!”
“諾!”門外的侍衛(wèi)答應(yīng)一聲,小跑著去遠(yuǎn)。李世民起身打開窗戶,先讓屋子透了會兒風(fēng),然後背對著侯君集詢問:“君集,如果把飛虎軍還交給你訓(xùn)練,孤不做任何干涉。你需要多久訓(xùn)練到那三十個人的地步!”
“永遠(yuǎn)沒可能!”侯君集回答得乾脆利落,根本不給李世民希望。
“為什麼?”李世民轉(zhuǎn)過身,不甘心地追問。
侯君集穿好靴子,站起身,用力踩了踩,慢慢走到李世民身邊,非常誠懇地說道:“殿下有所不知,那些兵不僅僅是訓(xùn)練出來的。我一路上,沒少琢磨這些事兒。咱飛虎軍訓(xùn)練程度也不差,但只是形似而已,精、氣、神兒和博陵軍完全不一樣。”
見李世民半信半疑,他笑了笑,繼續(xù)補(bǔ)充,“至少,別人拿銀餅子砸。咱飛虎軍兄弟不會當(dāng)它是廢鐵。更不會見了秦王也好,見了我侯某人也罷,從骨子裡都是不卑不亢的態(tài)度!”
事實(shí)在眼前明擺著,李世民想不承認(rèn)也沒機(jī)會,長出了一口氣,悻然道:“的確如此。好在他手中只有幾千騎兵。如果有十萬這樣的壯士,天下唾手可得!父皇封他為博陵郡王,以李家子侄同列,朝臣們還為此爭論不休。呵呵,現(xiàn)在看來,這個封號一點(diǎn)都不低。一點(diǎn)都不低啊!”
“我一路上跟他們聊天,小心打探,終究探聽出些端倪來!”侯君集接過李世民的話頭,繼續(xù)道:“這些兵卒,有幾個是跟隨了李仲堅多年的老兵,大多數(shù),卻是從博陵徵召入伍驍果。為了讓他們安心作戰(zhàn),李仲堅給每個人家裡都授了田,發(fā)足了安家費(fèi)用。有道是倉廩實(shí)而知禮節(jié),衣食足而知榮辱。李仲堅讓他們獲得豐衣足食,活得個個都如同國士。他們自然以國士而報之。開文武兩科選士、授田、獎功,用人以其才而不以其出身。哪天咱們大唐也施行了這些國策,弟兄們當(dāng)然爭先恐後地為國而戰(zhàn)。但現(xiàn)在,秦王,你看咱大唐朝廷,與前朝區(qū)別大麼?”
“父皇已經(jīng)盡力去做了。但咱們起家之初,便多虧了那些關(guān)隴大姓在背後支持。所以只能一步步來,不能輕易就將自己的根基刨掉!”李世民知道侯君集跟自己說得全是肺腑之言,沉吟了一下,幽幽地回答。
為政之艱難,他已經(jīng)深有體會。父親雖然憑武力奪取了權(quán)柄,卻不得不重用一些在前朝便臭名昭著的庸才。那些人樹大根深,相互之間聯(lián)絡(luò)不斷。李家已經(jīng)盡力推行善政了,但在重重擎肘之下,怎可能輕易將積弊扭轉(zhuǎn)過來?
“只怕舊的世家未衰。新的世家又起。”侯君集搖頭苦笑,“即便侯某,念念不忘的也是建立自己的家族,讓子孫永享富貴。”
“那不一樣。你是憑功勞走到這一步的。咱們大唐,也絕不會堵塞賢才的出頭之路。”李世民拍了拍侯君集的肩膀,笑著安慰。“君集,你這番出使的確長了很多本事。不是光會耍嘴皮子!今天咱們兩個說的事,我現(xiàn)在無法回答你。但咱們飛虎軍的弟兄,可以先將博陵那邊的獎功和選士兩項制度試行起來。飛虎軍人少,即便做些出格的事情,也不會在朝中造成太大動靜。至於授田,我的封地有很大一塊,根本照顧不過來。你可以找長孫無忌商量,分出最肥沃的那部分,授給飛虎軍中有功士卒。這是我的私人田產(chǎn),無論怎麼處置,朝中大臣們也說不出什麼來。”
“多謝秦王殿下!”侯君集抱拳肅立,重新給李世民行了個軍禮。
“好了,好了!”李世民雙手?jǐn)v扶住侯君集,笑著說道:“這沒有外人,咱們兄弟不必拘束。你再跟我說說,這回於涿郡還看得了什麼新鮮事情。聽說羅藝也參戰(zhàn)了,虎賁鐵騎軍威如何,可比得上博陵精銳?”
侯君集笑著點(diǎn)頭,“我還的確看了不少東西,儘管大將軍手底下那些人一直藏著掖著不給我看。今年從劉武周那邊逃到河北的流民,都被涿郡太守安置在桑乾河附近了。看樣子博陵六郡今後會將涿郡當(dāng)做根基來經(jīng)營。流民有了立業(yè)之基,都感激涕零,將李仲堅當(dāng)成了重生父母。劉武周如果再不小心,李仲堅甚至不用出兵打他,三年之內(nèi),光吸納流民,就能將馬邑郡吸乾!”
“劉武周活該。”李世民笑呵呵地補(bǔ)充了一句。李靖等人還沒有來,他有足夠的時間跟侯君集“閒聊”。
“至於羅藝,他看來打算做個富家翁,已經(jīng)承諾把虎賁鐵騎兵權(quán)都交給了太子。”侯君集輕輕搖頭,眼中含笑,“現(xiàn)在虎賁鐵騎的攻擊力,肯定比博陵精銳還要高。將來,虎賁鐵騎還是一群老虎,領(lǐng)頭的若換成一頭綿羊,呵呵......”'